往年飄落的樹葉,一層一層地積在路上,厚厚地塗染出幾層深綠與橙黃;一踩上去,乾枯的葉子就會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就在這「咔嚓咔嚓」的輕微脆響里,林三酒茫然地停下了腳步。
風從她身邊吹過去,捲起幾片落葉,忽悠悠地飄向了前方。暖紅的葉子在藍天下盤旋了一會兒,最終慢慢地落在了地上的葉子堆里,落在了不遠處的一條小橋上。
看起來如此靜謐安好,而唯獨不見了那老太太和清久留的蹤影。
前方的法國梧桐被一條河面截斷了,落葉越來越少,也越來越不容易看出人走過的痕迹來。
林三酒打開了【意識力掃描】,往前找了一會兒,然而掃描範圍里依然什麼也沒有——一邊壓著焦慮、一邊向前走,在快踏上那條小橋的時候,她猛然聽見空氣里傳來了一陣隱隱的人聲。
她一驚,忙住了腳,豎起了耳朵。
似乎是誰在遠方高喊著,一聲又一聲;距離太遠了,當它被空氣波散開,落入林三酒耳朵里的時候,已經隱隱約約地幾乎聽不出內容了——皺眉聽了幾秒鐘之後,她蹭地跳了起來,掉頭就往回跑。
——那是季山青在叫「姐」!
難道剛才那個老太太是玩了一把調虎離山?真正的目標是酒店?
林三酒一顆心咚咚跳著,立刻調轉過了頭去,轉瞬之間就撲近了酒店所在的那條街上;然而目光一掃,她倒反而愣了。
清久留此時正暈頭轉向地坐在酒店樓下,身邊還放著他從酒店裡拿出來的洗衣袋;抱著裝滿了酒瓶的洗衣袋,他看起來一臉迷茫,好像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似的。
「姐——」季山青在樓上遙遙地喊著,看來是早就發現了樓下的清久留:「你總算聽見了!」
「這是……」林三酒糊塗了,仰頭朝禮包喊了一聲「你沒事吧?」,在確認了他果然只是為了叫自己回來以後,她走近了,將清久留扶了起來。
身子軟得如同爛泥一樣的男人抬起臉,偏偏一雙眼睛卻像是泛著水光似的。
「你怎麼會回到這兒來?我剛才明明看見你往那條路上去了,而且還有個老太太——」
咂了咂嘴,清久留懶洋洋又醉醺醺地搭在了她的胳膊上:「好像是有個人……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。哦,我就記得有人拽了我一把,說了聲『你走錯了』……然後我就回來了。」
林三酒的眉毛幾乎能打成繩結。
「她怎麼會知道你走錯了……她還說了什麼?」
清久留「啊?」了一聲,擺了擺手:「好像的確叨咕了幾句別的話。不過我現在迷糊著呢,什麼也想不起來……等我抽根煙清醒清醒啊。」
說罷,他掏出了一盒嶄新的煙和一個嶄新的打火機;在尋找煙酒這一方面,他簡直擁有著驚人的天賦——一邊吸了一口,他一邊跟著林三酒繞道走向了酒店前庭。酒店後方雖然也有一個出口,但在十來輛汽車一輛接一輛地撞上、一塊兒擠成了一個大鐵塊以後,那個出口就被水潑不進地堵上了。
「你快點兒想,」林三酒伸手扇了扇鼻子前的煙霧,「……想完了回去洗個澡。」
「你懂什麼。」清久留咕噥了一句,「越像個流浪漢,別人才越不願意理我。」
「那你怎麼解釋那個老太太?」
「……老人家心眼好。」清久留嘴硬了一句,隨即緊緊皺起了眉頭,盯住了酒店大門:「你別說,她好像還真說了一句『酒店』什麼的。」
「酒店什麼?」林三酒立即望向了他。見後者又半眯起了眼睛,不由有點著急:「咱們快點上去,讓季山青也聽聽——」
禮包一向聰明,也許能夠分析出自己分析不出來的東西;但沒想到她才剛一轉身,胳膊頓時被身後的清久留給拉住了。
「等一下,」他難得動作迅捷一次,握住了林三酒手腕以後,卻只是皺著眉頭說:「先別進……我好像有點兒印象了。」
「你倒是說啊!」
「我能肯定的是,她那話不是沖我說的。」清久留沉吟著說道。酒意漸漸地從他的臉上消退了些,他抬起了一雙閃爍著鑽石一樣的眼睛:「……我想起來了,當時我是被那個老太太給扛在了肩上;我還記得我的臉正好壓在駝背上,感覺很不大好。當她說起那句話的時候,與其說她是在自言自語,倒不如說……」
「什麼?」
「……不如說,更像是在發動什麼物品或者能力。」清久留頓了頓,好像也知道自己把林三酒的胃口吊得不行了:「她說了兩個詞,『……酒店,事實……』,誒,好像不對。」
「怎麼了?」
「我似乎記錯了。」清久留歪過頭,自言自語道:「……不可能吧?」
林三酒被他吞吞吐吐、含糊不清的幾句話折磨得幾乎要跳起來,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口,「你快點說!」
「當……什麼酒店,然後是什麼事實……」
又一次,清久留卡在了這裡,像是遇見了什麼天大的難題一樣,連那張彷彿有星光閃爍一樣的面容都擰巴了:「啊……到底是什麼來著……」
林三酒的耐心終於被他消磨光了,二話沒說,拽著他就往酒店裡走——清久留說了「酒店」兩字,也是叫她有些擔心了:按理來說,他們與那個老太太素不相識,無緣無故地她應該不會朝他們三個動手;那麼這麼一來,豈不就只剩下樓上的大巫女了么?
再說,這個酒店也是大巫女先挑出來作落腳點的……
當林三酒一著急,又真正用上力氣的時候,清久留幾乎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,只好一邊「啊啊」地叫她等等,一邊使勁拍她的手——只不過這點掙扎,在她剛剛邁過酒店門檻的時候忽然就停了下來。
「我、我想起來了……」
清久留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。
然而這個時候,視野突然矮了一截的林三酒,已經不想聽了。